教会师弟没有师兄 08
俏如来第二天就回了趟家，史艳文给他开的门。
史艳文的脸色不是很好，眉毛微微皱起，一反常态地显出了几分忧心忡忡的神色。
俏如来极为担心，忙问道：“爹亲，是出了什么事吗？”
史艳文勉强地笑了笑，说：“精忠，你进书房来，父亲有话问你。”
两人随后就进了书房。
史艳文踱步半晌，似乎在斟酌用词，而后他对着自家儿子，道：“精忠，当初你说要跟上官鸿信同居，父亲并不反对。虽然存孝和仗义对他的性格为人有所微词，但是父亲向来相信你的眼光。”
俏如来心里咯噔了一下，莫名地有些慌乱。
史艳文停了片刻，又继续道：“精忠，当初上官鸿信接近你，是刻意的吗？”
俏如来愣了愣，讷讷道：“父亲为何这么问，我是老师唯一一个新收的学生，师兄特意…教导我，难道不是合乎常理吗？”
史艳文沉默了，而后他望着自家儿子的眼睛，道：“精忠，以你对他的了解，上官鸿信的性格行为，可以按常理猜度吗？”
俏如来微微震惊，他抬头看着史艳文，道：“父亲这么问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？”
史艳文迟疑片刻，道：“今天下午，有人送了份资料给我。是关于羽国六年前被摧毁的智能机器模型一案。”
“这个父亲从前也跟我说过，这个案子…和师兄有什么关系吗？”
“传闻中的当事人，天才设计者策天凤，是羽国非常显赫的投资者高氏家族的家庭老师，专门教导高鸿离，高霓裳两兄妹。六年前，羽国的形势十分复杂，高氏家族的当家人突然去世，留下十数个有继承权的子侄辈，争产打官司的事件屡屡出现在报纸网络上。你也知道，这数十年来九界各国经济状况一直不好，羽国因为人口和传统的原因，更是十分惨淡，六年前是数据上最为糟糕的一年，民众示威游行愈演愈烈，联合政府派了当时新任维和委员会会长的玄之玄过去监察。”
俏如来想到玄之玄在电视里夸夸其谈的样子，顿时皱了皱眉。
史艳文又走了几步，继续道；“就是在那年，九界机器人模型大赛在羽国举办，策天凤夺冠，并且当场进行了图灵测试，也顺利通过了。策天凤当着所有投资人的面即兴做了一番宣讲，声称这个发明会给羽国甚至九界的经济和生活带来全新的变化，希望能有投资人找他洽谈。这本来是件很好的事情，羽国已经许多年没有什么好的投资项目，普通民众生活也日益艰难。但是投资商们并不在意这一点，只要维持现有格局，羽国所有的收益最终都会属于他们。他们感兴趣的是这个智能机器人。”
俏如来陷入沉思。
作为屡次参加比赛的设计者，他其实非常明白这个道理。投资者们对于智能机器人的热忱，并不是出于对好的投资项目的渴望。正如父亲所言，投资商们的财富就如一个沾了咒语的雪球，只要维持现有格局，就会无限度地越滚越大，无法停止，也不会有人想让它停止。纯粹从利益角度而言，他们并不太需要在智能机器人身上大费心思。
让他们如此狂热的原因，一个是独占稀有发明的炫耀心理，还有一个便是传说中能够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实现永生的妄想。
俏如来又想了一会，迟疑道：“这些事情…和师兄有关系吗？”
史艳文微微叹气，道：“高氏家族的争产风波，闹得越来越大，把羽国当时最显赫的十几个投资商都卷了进去。有个网站专门统计了他们的财产，投资项目，各个投资商之间的关系，他们和政府部门的关系，数据令人瞠目，对比当时普通民众的生活，造成了很大的轰动。按说以这些投资商的势力不可能压不住这些信息，但是那个网站坚如堡垒，怎么封都封不掉。策天凤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，呼吁政府和投资商进行自我改革，转变投资方向，提高普通民众的生活条件，而且，他在那个时候第一次提出了以智能机器人作为管理者的理念。”
史艳文顿了顿，说：“他是个十分有说服力的人，当时几乎所有羽国民众都支持他的想法，他们纷纷上街游行，要求政府和投资商负起对社会和民众的责任。但是，事情很快就变了调，玄之玄在电视里公开宣称他们找到了策天凤私自制作的机器人，并且尝试操作这个机器人，结果却十分令人震惊…那个机器人是个具有高杀伤性的武器，实施操作的露天广场被炸成了废墟，很多人死在了这个地方，包括高鸿离唯一的妹妹。政府很快就销毁了那个机器人，连带策天凤的模型也被摧毁，并且开始全面通缉策天凤。羽国的民众也转了风向，很多人诅咒策天凤去死，直到现在网络上都还有遗迹。倒是政府和投资商们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好评，高氏家族的争产风波也告一段落，高鸿离成为了继任者，不过据说他两年前因为身体缘故又卸任了，目前行踪不明。”
他说到这里的时候，停了下来，看了自家儿子一眼。
俏如来沉默了很长时间，道：“父亲，你认为是谁给你送的资料？”
史艳文想了想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，却先说了另外一件事：“据说玄之玄要来T城了，他的这个行程没有在电视里公布，他是私自过来的。”
俏如来把他昨天听到的关于海境的消息告诉了父亲。
史艳文沉思片刻，道：“这件事，政府这边早已经知道了。欲星移似乎完全没有隐瞒的打算，是光明正大进行的。”
这倒是能解释俏如来的很多疑问。
史艳文又看了看他，道：“精忠，父亲很担心你。”
俏如来勉强地笑了笑，说：“父亲为什么这么说。”
史艳文斟酌片刻，道：“高鸿离当年经历这些事的时候，也只有二十来岁，争产风波让他失去了很多朋友亲人，唯一的妹妹也去世了，亲近的老师是他妹妹死去的根由，还成为了通缉犯，而后他得到了一切，却又放弃了这一切……”他又顿了顿，道：“一个人如果否定一切，就会陷入虚无，他的任何行为，都是不可猜度的，如果他刻意做什么事情，必然有他的目的。”
俏如来的神色略微迷茫，他突然地想起了上官鸿信昨天的吻，吞没呼吸的激烈，掺杂着罕见的温柔，显得十分沉溺。
而后他望着史艳文，坚定地道：“父亲不要担心，师兄爱我。”他走了几步，向来温和的脸上显出了几分稀有的愤怒：“倒是这个玄之玄，栽赃嫁祸，满手血腥，居然活到了现在，他这次过来，想必会死得很难看。”
与此同时，上官鸿信正对着他的老师，慢慢地在削一个苹果。
他削得很耐心，修长的手指握着精美的刀具慢条斯理地转出完美的弧度，长度均匀的果皮圈在手心里层层堆叠。
他面无表情地玩弄着这样无聊的玩具。
默苍离拿着个平板电脑，和他相对而坐，一声不吭。
冥医在做饭，他切菜切了一半又出来上下左右地看了看，给默苍离披了个毯子，他又去切了会菜，又出来看了看，给默苍离加了个靠枕。
默苍离眼都没眨一下，姿势都没换过。
上官鸿信突兀地开了口：“老师，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，墨狂还没有苏醒，不是吗？”
默苍离没有抬头，一动不动地道：“他会醒的。”
上官鸿信望了他一眼，道：“玄之玄要来了。”
默苍离嗯了一声。
上官鸿信不等他思考，道：“你没有时间了，是吗？”
默苍离没有吭声。
上官鸿信闭了闭眼，低低的声音显得十分沙哑：“老师，小妹爱你，你对她有情吗？”
默苍离终于抬头，仍是一贯的冷冷的模样，道：“鸿儿，俏如来爱你，你对他有情吗？”
哈。
上官鸿信不知意味地笑了一声，道：“老师，你上一次想杀玄之玄的时候，刚好发病，墨狂被毁，功亏一篑。这一次，你觉得你会成功吗，或许这是天意，上天都以为你太无情，不肯成全你。”
默苍离低着头继续看着他的平板电脑，声线几乎毫无起伏：“天意天意，或许天是故意。不过想让我认败，上天可能还需要更加努力。如果我这次死在玄之玄到来之前，你不要替你妹妹报仇吗？”
上官鸿信的脸沉了下来，冷冷道：“要说为小妹报仇，我也应该杀了你，她是为你而死，你有半分愧疚吗？”
默苍离的眼只离开了平板半秒，仍是平平淡淡的语气：“我很快就会死，你可以如愿以偿了。但是，不要破坏我的计划。”
哈。
上官鸿信又笑了一声：“老师，既然担心我破坏你计划，为何让我留在你身边。”
默苍离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，流转的目光中是和对面的学生如出一辙的莫测心思，连声音都似乎有那么一点相同的低哑：“既然恨我，为什么要留在我身边。”
夜色渐渐低垂，T城繁华璀璨的灯光在夜幕中愈加绚丽起来，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微微泄了一丝热闹进来，更显出房间内诡异的安静。
冥医终于端了菜出来，大声嚷嚷道：“吃饭了吃饭了，苍离啊，不要再玩电脑了，苹果先收起来，待会晚上再吃吧。”
上官鸿信站起身，看了看茶几上削出来的孤零零的苹果，只是一会的时间，就在空气中被氧化地失去了原本的光泽。
他拍了拍衣服，道：“老师，我先回去了。”
冥医欸了一声，连声地让他留下来吃饭。
默苍离坐在餐桌上，温温柔柔地道：“杏花，让他回家吃饭。”
冥医摸了摸头，也就不再拦了。
上官鸿信客客气气地跟冥医道别，走了出去，关上门的最后一眼，只看见杏花君在给默苍离夹菜。
默苍离的侧脸在余光中显得十分平静温和，褪去了冰冷，几乎让人有他是带着笑意的错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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